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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问题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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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整理自刘阳老师（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鸟类学副教授）1月6日在云山保护〖自然鼓励师茶话会〗上的分享。分享题目：怎样做观鸟公民科学家。喜欢去野外看鸟的你，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你去观鸟的步伐。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话题是中国观鸟发展的历程和公民观鸟对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所做的贡献。

中国鸟类的分布状况及中国鸟类学研究的历史

大家都知道，中国的版图形状就像一只大公鸡，中国也是世界上鸟类数量最丰富的国家之一，“之一”是多少种呢？大概1400多种，按一些分类学观点是1450种左右，这个数量在世界上排第六，在亚洲排第二。

世界鸟种国家排名

1、哥伦比亚 (1890)

2、巴西 (1821)

3、秘鲁 (1789)

4、印度尼西亚 (1684)

5、厄瓜多尔 (1630)

6、中国 (1435)

…………..

俄罗斯 (794)

加拿大 (679)

美国 (1116)

澳大利亚 (929)

欧洲 (871)

－Avibase资料

从上面这个排行可以看到，世界上鸟类数量最多的国家基本都在南美洲，具体来说是南美洲的亚马逊区域，地球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

那么亚洲哪个国家的鸟类数量最多呢？是印度尼西亚。印度尼西亚有很多岛屿，像苏门答腊岛、婆罗洲岛，这些岛屿上有着极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

从世界范围看，俄罗斯和加拿大的国土面积虽然比中国大，但鸟类数量只有我们的一半；美国和中国地域面积差不多，鸟类数量也差不多，有1100多种；有几十个国家的欧洲鸟种数量却只有800多种。中国为什么有这么多种鸟呢？大家可以带着这个问题思考思考。

我们国家地域辽阔，拥有的鸟类物种非常丰富，有一些代表性物种的多样性很高，还有一些是中国才有的特有种，很多国外的观鸟爱好者会特地来中国追寻观察这些鸟类。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下中国的四大代表性鸟种。

第一类是雉类，很多种的雉鸡都属于中国的特有种。

红腹锦鸡，中国国鸟有力候选

第二类是鹛类。

上午我们在苍山上看鸟，看到了很多鹛类鸟种，大家最熟悉的可能就是画眉。画眉的羽毛颜色不是很亮丽，白色的眼眉是它们外观最明显的特征，但画眉叫起来非常婉转动听。郿类在中国横断山区多样性非常高，如噪鹛、雀鹛等等。

我们国家的鸭雁类也非常丰富。

大家最熟悉的雁鸭类——鸳鸯

大家知道长江中下游和黄河流域有许许多多的湿地，如鄱阳湖、洞庭湖等等，这些湿地为鸭雁类提供了越冬的生境，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鸳鸯、天鹅，以及各种大雁。

最后还有鹤类。中国人的审美传统历来非常喜欢鹤，把鹤看做长寿的象征。鹤类全世界有15种，中国有其中的9种。从大理往北走，到拉市海、香格里拉纳帕海就能看到黑颈鹤，青藏高原等高海拔地区的代表鸟种。

以上是对我国鸟类分布状况和主要鸟种的一些简单介绍，那中国人是从什么时候研究鸟类的呢？

我们国家对鸟类的最早描述可以追溯到明朝，有一本书叫做《三才图会》，是明朝人王圻和他的儿子王思义撰写的一本百科式图录类书，其中《鸟兽》卷收录了当时老百姓认识的一些鸟种，相当于中国的第一本鸟类图鉴。

近代中国鸟类研究的历史起源于鸦片战争之后。当时有很多来自外国的商人、传教士和官员到中国内地来进行动植物标本采集活动，其中有一位叫做史温侯（Robert Swinhoe），来自英国，他最早是厦门的海关官员，到中国后收集了好一些中国鸟类标本，是当时研究中国鸟类最权威的人。

20世纪初期，我们国家的学者也开始在不同的地区开始研究鸟类。这里要提到一种特别的鸟——金额雀鹛，主要分布于四川和广西，是一种非常漂亮的小鸟。为什么要提这种小鸟呢？因为金额雀鹛是中国鸟类学家自己命名的第一个鸟种，由我国鸟类学研究的先驱任国荣教授在1932年命名。

其实说到中国鸟类早期研究的历史，有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其中有一家人非常有名，人们尊称他们家为“标本唐”。唐家为福建人，本以打猎捕鱼为生，后来结识了英国税务官拉都胥，开始协助这位狂热的英国动物爱好者采集鸟类标本，有机会学习了西方的鸟类识别和标本制作技艺，此后唐家祖祖辈辈开始了鸟类学的研究。他们家的第二代、第三代为中国各大高校的鸟类学和动物学研究做出了突出贡献，在北京大学、武汉大学、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中山大学和四川大学等高校都有来自唐家的鸟类学者。

我们中国人一提起鸟类，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鸟好吃。中国人更看重鸟的价值，不管是食用价值、美学价值或是养鸟为宠。比如下面这张图，20世纪30年代的北京，那时候八旗子弟提笼架鸟，喜欢养一个百灵养一个八哥，对鸟类利用的出发点都是把它们当做一种资源。

之后，中国还经历这样一个年代。建国后国家百废待兴，为了大力发展粮食生产，毛泽东主席提出了“灭四害”，第一次把一种鸟类：麻雀，列入了四害之一。那时候对待鸟也是从人的角度出发，认为鸟和人竞争粮食可能会造成粮食减产，所以必须消灭麻雀。

但是轰轰烈烈的灭麻雀运动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成果，粮食产量不增反减，为什么呢？因为麻雀除了吃粮食种子，还大量地以昆虫为食，没有麻雀吃“害虫”，水稻还能保产吗？后来在一些鸟类学家的建议下，麻雀终于从四害名单中移除了。

建国以后，中科院鸟类学专家郑作新院士的团队从资源考察利用的角度出发，开始在中国的各个地区进行考察，鸟类资源非常丰富的横断山区就是他们着重调查的一个区域。后来，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的一些专家也开始了中国鸟类学的研究工作。

在这个时期，中国鸟类学研究还是以专业学者为主。

中国民间观鸟的起源与发展

观鸟最早起源于英国，是一项全民休闲娱乐活动，想要了解英国的观鸟历史，推荐看看《一鸟在林》（A bird in the bush）这本书。

其实不只在英国，不管在美国还是北欧的一些国家，观鸟都是一种普及度很高的休闲活动，有些人甚至把观鸟看作自己的人生大事。有一部美国电影《大年》（Big year），就讲述了美国的几个观鸟爱好者怎么在观鸟比赛中建立起友谊，观鸟怎么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和人生的故事。

当我们谈到公众观鸟对鸟类学研究的贡献时，不得不提到《知更鸟的一生》（The life of the Robin）这本书。

书的作者David Lack原先是英国中学的一名生物老师，他在自家花园里长年累月地观察一种叫知更鸟的可爱小鸟，之后写了这本书介绍他观察到的知更鸟一生的生态行为，在这之前人们对知更鸟知之甚少，因此这本书出版后引起了人们极大的观鸟兴趣，知更鸟从此更成了英国最受欢迎的鸟，David Lack后来也成了牛津大学的教授。

我们国家的观鸟历史就没那么久远了，1996年是中国观鸟圈公认的观鸟元年。

1996年，自然之友的会长梁从诫先生最早开始提倡和组织民众观鸟活动；后来另一个NGO绿家园的汪永晨老师也开始组织公众观鸟。国内最早的观鸟活动就是由这样一些环保组织和高校老师发起的，非常有名的如北师大的赵欣如老师、首师大的高武老师，是他们最早带领大家到野外观鸟，推动了中国民间观鸟活动的发展。

赵欣如老师带队野外观鸟

但是在96年的时候观鸟工具书非常少，只有一本《中国鸟类图鉴》，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的，书里的鸟类插画配图和现在相比要差很多，所以当时我们都会托朋友从香港买一些更好更全的观鸟手册。后来陆续地，越来越多的观鸟图鉴出版了，比如《北京野鸟图鉴》，自然之友的观鸟小组也推出了一些工具书。

中国观鸟从发源地北京慢慢扩展到全国是在2000年之后。在2000年，有一本书出版了，它对中国观鸟进程的发展非常重要，这本书就是——《中国鸟类野外手册》，观鸟爱好者奉为圣经的一本观鸟必备图鉴。这本书里的鸟类绘画非常精美，每一种都鸟有它的分布图和识别介绍，大家很容易就能对书识鸟。中国观鸟从此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北京观鸟会、上海观鸟会、深州观鸟会等等各地观鸟会如火如荼地开始组织各类观鸟活动。

2002年，中国第一次民间观鸟大赛在洞庭湖举行，各地观鸟爱好者齐聚洞庭湖，很多那时参赛的鸟友现在基本上都是各个鸟会的骨灰级大师了。

观鸟一开始非常简单，只要有本图鉴，有个望远镜，加一本笔记本，就可以开始进行观鸟记录了。现在大家生活条件好了，相机也逐渐成为了很多人的观鸟必备，现在随便去到一个公园，都能看到很多人在用数码相机拍鸟。还有一些鸟会也把观鸟引入校园，培养孩子们的观鸟兴趣。

陆续也有一些文章发表分析中国观鸟的发展，比如这篇发表于2013年的文章。文章称在2013年中国已经有36个鸟会，观鸟者的数量在2万人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数字可能已经发展到10万人以上了。

不管大家把观鸟当做休闲也好，结实新朋友的方式也罢，中国的观鸟群体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数量，那么我们可以想一想，观鸟除了加新鸟种之外，在观鸟过程中收集的信息能为科学研究贡献点什么吗？

公民观鸟可以为科学贡献什么？

事实上，只要把观鸟者在观鸟过程中记录到的时间、空间和数量的信息汇集在一起，就可以反映出一个地区长期的生物多样性变化。中国那么大，单靠每个地区的鸟类学者进行鸟类分布和多样性调查是不现实的。2003年，我们把观鸟者记录到的鸟类监测数据集结成册，发布了第一期《中国观鸟年报》，里面包含了很多重要的濒危鸟种数据，为科学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

除此之外，观鸟爱好者也贡献了一些中国的观鸟新纪录，比如这种鸟，钳嘴鹳。这个鸟的嘴看起来像是闭不拢，很有意思，它的英文名就叫Asian Open-bill Stork。

这种鸟和大理还颇有渊源，因为钳嘴鹳在中国的第一次记录就是在大理洱源西湖。2005年，一个北京的中学生和父母来大理玩，因为刚开始接触看鸟，遇到不认识的鸟他就用相机拍下来，回北京后再请大家一起认，当时大家都没能在马敬能的书上找到这种鸟，因此证实是中国的新纪录，之前只在泰国和缅甸分布。现在十多年过去，这个孩子估计都已经大学毕业了。

除了钳嘴鹳外，中国还有很多新的鸟种记录都是由观鸟爱好者发现的。

观鸟爱好者还作为志愿者参与到濒危鸟类的调查工作中，比如有几种极度濒危的鸟类调查都是由鸟会和志愿者主导或参与完成的。第一种鸟是中华凤头燕鸥，也叫黑嘴端凤头燕鸥，从图片可以看到，这种鸟的头上有一个凤冠，有点酷似杀马特的造型，很酷，嘴尖是黑色的。

它们只生活在福建和台湾之间的岛屿上，因此特别容易受到台风等恶劣天气的影响造成繁殖失败，现在仅有100只左右。对中华凤头燕鸥的种群数量调查和监测除了一些学者外，正是民间观鸟爱好团体如福建鸟会、浙江鸟会等大量参与，才实现了年度监测。每年，鸟会都带领志愿者到它们的觅食地，如福建闽江口进行观察“数数”。

下面这种鸟叫做黑脸琵鹭，它的嘴长得像琵琶一样，在水里可以左右滑动取食，也非常有趣。

对这种鸟的调查也很有意思，上世纪90年代它们一度被认为已经濒临灭绝，于是台湾、香港的学者号召东亚和东南亚的鸟类学家一起开展黑脸琵鹭的全球同步调查。即是在每年1月某个周末的一天，在全世界有这个鸟种分布的国家和地区，包括日本、韩国、中国大陆、台湾、香港、澳门、越南和泰国，志愿者们就到可能有黑脸琵鹭分布的地点去数它们的数量，之后汇总统计，评估它们每年的数量变化趋势和保护成效及面临威胁。从90年代到现在，这个调查差不多已经有30年的历史。

最后说一说勺嘴鹬，现在很受大家关注的一种鸟。勺嘴鹬的嘴形状像铲子，长得非常可爱，可惜现在已经非常濒危了，数量只有400只左右。

每到迁徙季，它们从俄罗斯的繁殖地出发，途径我国的东南部沿海、广西、广东，到缅甸和泰国栖息越冬。每年勺嘴鹬的种群数量调查也是由一些鸟会如湛江鸟会、上海鸟会来进行的。

另外，观鸟、收集鸟类相关的数据，和人的安全也息息相关。比如监测鸟类动态，对飞机飞行安全和预防禽流感等疫病都有重要价值，直接关系到人的安全和健康。

公民科学在中国还处于起步的阶段，虽然在鸟类和植物监测方面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但也存在着许多问题，比如比起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观鸟或自然爱好者人群占总人口的比例不过九牛一毛，这与我们现在面临的严峻的生物多样性锐减的形势是一个巨大的反差。从鸟类来看，就曾发生过黑脸琵鹭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水中毒的事件，人类造成的环境恶化对鸟类形成着致命的威胁。

鸟类还面临着严重的乱捕滥猎。相信很多人不久前都看到过黄胸鹀被吃到濒临灭绝的新闻：原本数量丰富的黄胸鹀从无危被吃成了极度濒危。捕黄胸鹀的人甚至从华北追着它们的迁徙步伐追杀到华南，在查获的案件中，被捕杀冰冻的黄胸鹀动辄以吨计。有人把黄胸鹀比喻成现代的旅鸽，如果不加强保护力度，将来很可能就步了旅鸽灭绝的后尘。现在黄胸鹀捉不到了，很多人甚至开始捕捉和黄胸鹀近似的黄喉鹀等鹀类，使得这些鹀也遭殃，数量不断下降。

没能逃脱人类餐桌命运的黄胸鹀

除了最直接的毒杀、猎杀的威胁，鸟类还面临着栖息地变化的挑战，如森林栖息地、湿地栖息地的不断消失。湿地是很多水鸟非常重要的越冬地和停歇地，最近几年有很多科学文章和报道都发表了对中国黄海湿地和沿海湿地的担忧。这些地区的湿地被不断开垦利用，直接影响着许多鸟类的迁徙。

每年，上百万的候鸟从俄罗斯或者阿拉斯加的繁殖地起飞，准备飞到到东南亚越冬，中国沿海是它们重要的沿途补给站。但这些年，成功到达越冬地的鸟儿不断减少，问题出在哪里呢？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东亚如中国、韩国等地区的天然湿地大量消失，迁徙的候鸟没有了中间的食物补给，最终没能抵达目的地。

中国的公民科学毋庸置疑在助力着科学研究。现在，国家大力提倡建设生态文明，公民科学正是普通公众就可以参与的行动。不一定每个人都要去关注那些最濒危的物种，从观察身边的燕子、麻雀开始，只要积累了长时间的调查，一定会得出一些有趣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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